一旦我进入绘画,我意识不到我在画什么。只有在完成以后,我才明白我做了什么。
——杰克逊·波洛克
”你这张画表达了什么?“想必这是令很多艺术家懊恼的问题,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,看不懂的艺术品那么多,问一嘴想表达什么,难道不是很正常吗?
马拉之死
确实,古典写实的作品,即使是小白也能看出个大概。可到了现当代艺术,“难懂”的作品比比皆是,外行人一不留神就会闹笑话。
著名艺术家赵无极就曾经遭遇过这样的尴尬。上世纪70年代末,受建筑设计大师贝聿铭邀请,赵无极回国为香山饭店无偿创作两幅作品。谁知送去托裱时,两张画被直接扔在满是灰尘的地上。
赵无极为贝津铭在香山饭店创作的水墨四条屏壁画
贝聿铭向负责官员询问答复竟是:“我们这里画得好的画家有的是,只要把他们找来吃顿饭,哪一个画的也不比他差…“甚至在饭店开幕当天,一位军人退役的饭店经理对贝聿铭说,“赵无极这样的画,我也能画...”
我想这位官员和饭店经理一定不知道赵无极的作品有多值钱。
赵无极创作的《1985年6月至10月》成交价高达5亿1037万港元。
法国画家杜尚的作品《瓶架》当时在意大利南蒂罗尔博尔扎诺艺术馆展出,在开幕仪式后的第二天,清洁工清理会场时,把展品当做用完的一次性酒架给丢掉了。
类似尴尬事件在艺术史上发生不止一次,所以艺术家们一定要特别注意,美术馆的清洁工不要轻易得罪,他们个个都是艺术界的灭霸。
瓶架
那么很多人会想:欣赏一件作品时要是不问一句表达了什么,出糗了怎么办?
然而让你吃惊的是,艺术家对“你想表达什么”这个问题,通常是闻风丧胆的。听到这个问题,他们轻则一时语塞,重则头晕目眩,落荒而逃。
艺术本身就是一种被误解的艺术,就像很多电影被引申出来很多种涵义,其实导演在拍摄的时候根本没想这么多。就如《让子弹飞》—希区柯克的制片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,记者狠狠的解读了一下里面那辆汽车的车牌号的引申的涵义,然后制片人很无奈的告诉他,他用那么车牌的缘故是因为那是他以前用过的一个车牌,这样在法律上就不会有什么麻烦。
显然,只有一开始用意就很明确的东西才容易向人解释说明。艺术创作必然不是中学生写作文,如果凭空设定一个题目,再硬着头皮论证它,作品一定不忍直视。
艺术家创作的起点一定是内心的某种真情实感,不是“为赋新词强说愁”。然而为了寻找创作灵感,艺术家也是一个探索者。之所以选择绘画、雕塑、装置等形式,就是因为他们不善于运用手术刀般的语言,讲述自己的感受和理解,艺术本来就是他们借用语言文字之外的形式来说话。
割耳朵后的自画像
在大众认知中,艺术家确实也算是”另类“,玛丽娜·阿布拉莫维奇用身体制造陷境,梵高一言不合就割自己耳朵,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典型的“艺术家性情”。
不仅仅是艺术家,就连古代的诗人都会遭遇语言痛苦,只能通过画面表达出来。比如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的名句:“只恐双溪舴艋舟,载不动许多愁。”或者南唐后主李煜的名句:“问君能有几多愁,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。”你要非让他们解释一下,这两句到底表达了怎样的“愁”,他们可真的愁死了。
当你试图让艺术家给你一个“标准答案”的时候,你事实上是在强迫他亲手伤害自己的作品。
好的艺术品肯定会具备“开放性”。所谓的”开放性“,就是虽然它体现的是艺术家的心境,但它不会试图规定观众的理解和感受,不会设置一个“标准答案”。
蒙娜丽莎
举一个大家最熟悉的例子,《蒙娜丽莎》。达芬奇只是把他看到的”美“用绘画的方式记录下来,至于你怎么解读,因人而异。有人看着她觉得和蔼可亲,有人觉得多愁善感,这其实就是我想表达的开放性。
甚至后来有很多艺术家把这幅经典名画篡改成各种版本。
全画作里各版本的《蒙娜丽莎》
那什么是拒绝开放性,带有强烈目的性的作品呢?比如这样的画:
市面上普遍在卖的画
这也就是我们眼中所谓的“行画”。色彩鲜艳亮丽,迎合市场的喜好,目的是骗你的钱,估计很多人家中都有类似的画。
具备”开放性“的艺术,它才能打破时间与空间的局限,让不同地域、不同时代的人,都能充分调动自己的人生经验欣赏它、理解它,使之变为永恒的存在。否则,它满足的永远只能是某一特定时刻的某个特定群体,其价值必定转瞬即逝。
所以说当你问一位艺术家在作品中“表达了什么感情”时,你无非是在要求他给自己的作品一个最”权威“的解释,更严重的说,就是你在强迫艺术家拒绝”开放性“。
艺术是路标,但绝不是目的地。如果你很想知道艺术家本人的想法该怎么办呢?
首先,你要给艺术家留出充足的时间,让他仔细去回味、思考,还要做好得不到满意答复的心理准备。第二,不管艺术家说了什么,这都只是他个人的一种理解,可以参考,但并不代表其他理解就是错的。
毕加索有时候自己都看不懂前一天的作品
或者不妨索性放自己一马,如毕加索的这段话所言。
每个人都想了解艺术。但是为什么不去了解鸟叫呢?为什么人不必了解就会爱夜晚、花朵,爱他四周的一切呢?而如果是一张画,人就非得‘了解’不可?
“不强求”就是对艺术最好的态度。不强求答案,不强求喜欢,也不强求和众人保持一致。然后某一天,与最对的那件艺术品不期而遇,它什么也不用说,就能打动你。
这似乎就是艺术原本的样子。